聖經地理專文
The Land of Milk and Honey?
Amy and John R. Mather, University of Delaware
張獻武譯
當希伯來人在尋的曠野等候時,摩西差派探子進入山地的北邊,對當地的農業和住在該地的民族進行評估。正如我們所熟悉的,他們回來報告那地是「流奶與蜜之地」。以現今當地屬於半乾旱 (semiarid) 的環境而言,這片語的描述產生了許多疑問。本文從現代地理學、氣候學和農業的知識來審視這問題,並建議如何對這一片語作最合理的解釋。
有幾個問題需要評估的:
a) 這些探子們是在一年當中的那一個季節探測這地?因為在地中海型的氣候,降雨量和土壤水分含量有明顯的季節性,影響農耕的生產情況。
b) 當時的氣候是不是比現在更潮濕,容許精耕細作的進行嗎?當時的土壤是否更肥沃或更深厚,有更好的保水能力,以至農產非常豐收嗎?
c) 這一片語是不是詩詞中的誇張手法 (peotic license)?因為他們從一個乾燥的沙漠環境轉移到一個半乾旱氣候型的區域,當時的探子便用此來表達他們所看到的情景,描述地表植被和使用情況的改變是何等巨大。
d) 當時的農耕技術(尤其是使用先進的集水技術)是否比最近幾百年來的技術更為優越,以至這地區的農產曾經是如此的豐盛?
但是在尋找這些問題的答案以前,我們應先考慮探子們走過的確實旅程和以色列當今的氣候情況。探子們在應許之地探測了多少地方?一些學者們提出民數記的故事,可能是由兩個不同的記述所組合。民數記13:21說到:「他們上去窺探那地,從尋的曠野到利合,直到哈馬口。」這經文提出被探險的全部範圍。利合和「哈馬口」的位置很難確定,雖然有一些學者認為這「哈馬口」是指在靠近沿海的黎巴嫩山脈和東黎巴嫩山脈 (Anti-Lebanon)之間大窪地 (depression) 的入口處 ,就是別卡山谷 (Bekaa Valley),由此可以到達一個名為哈馬的城鎮(可能在敘利亞南部)。如果這個解釋是正確的話,探子們考察的地方是從南地的加低斯經過約旦河西的整個地區,並到達今天的黎巴嫩,這是一個從南到北超過180英哩的旅程。
對考察地方的第二個說法可從民數記中另一段的記載看到:
「他們從南地上去,到了希伯崙...他們到了以實各谷,從那裡砍了葡萄樹的一枝,上頭有一掛葡萄,兩個人用杠抬著(民數記13:22-23)」
這第二個敘述可能指出,他們只從加低斯地區進入以色列的南部,到達今天的希伯崙 (在耶路撒冷以南約20英哩) 及其周圍的山地。探子們看到的是整個以色列還是只有希伯崙地區,對解釋他們的最後報告都是非常重要的。從半乾旱的希伯崙地區到多雨和豐產的加利利以北地區,其氣候和生產力有著明顯的改變。我們可以假設探子們看到了今天的整個以色列和黎巴嫩南部部分地區。
就它的氣候和一般的地勢而言,以色列正如美國加州的一些地方,兩者都有涼爽的海風和炎熱、乾燥的沙漠風,也有各式各樣的半旱漠地形;都有溫暖、潮濕的冬季和炎熱、乾燥的夏季;同時,現今的農業均需依靠大量的灌溉。
諾頓遜 (Nuttonson1947)根據以色列一些城鎮的氣象資料(包括每月的氣溫、雨量和相關的濕度)與全加州各地(或氣象站)來比較,找出許多地方是互相類似 (analogue) 的。舉例來說,特拉維夫 (Tel Avia) 和亞蘇沙 (Azuza) ;亞柯(Acre) 和馬德雷山 (Sierra Madre); 耶路撒冷和戴維斯 (Davis);拿撒勒和梅爾溪 (Mill Creek);但 (Dan) 和瑪利斯維爾 (Marysville);耶利哥和棕櫚泉 (Palm Springs);以及別是巴和里弗塞得 (Riverside) 相似。
表一、四個以色列城市的氣候情況。
|
特拉維夫 |
耶路撒冷 |
耶利哥 |
別是巴 |
降雨量(吋) |
||||
全年 |
20.8 |
15.9 |
5.0 |
7.8 |
5-9月 |
2 |
1 |
1 |
1 |
相對濕度 |
79% |
69% |
54% |
66% |
溫度(oF) |
||||
最低月平均溫度 |
55 |
47 |
57 |
54 |
最高月平均溫度 |
81 |
75 |
88 |
80 |
絕對最高溫度 |
115 |
107 |
120 |
115 |
絕對最低溫度 |
37 |
26 |
36 |
32 |
表一列出四個以色列城市的氣候情況。由此可以看到各地每年的總降雨量差異很大,例如在沿海的特拉維夫是20英吋,約旦河谷的耶利哥只有5英吋,又位於希伯崙西南方的別是巴則是8英吋。但是從五月到九月共五個月的夏季,在大部分以色列的南方和中央地帶的降雨量不超過1到2英吋。在這段期間,淺根類的花草和其他一年生植物都會凋謝和死亡。只有那些深根及耐旱的多年生植物、生長在水邊或有灌溉的植物,仍然是綠色並能生長。
首先要探討的問題是探子們在當年那一個季節去探察迦南地。根據民數記13:20的記述,探子們出發去察看這地的時間是在葡萄初熟的時候。有關這時候的確實時段仍有疑問,因為這是與葡萄生長在以色列那一地區有關。建美生 (Jamieson) 等人(1884)在他們四冊的聖經註釋中建議葡萄初熟的時間是在八月,第二次收成是在九月,第三次則在十月。探子們在葡萄初熟時間出發後,有四十天之久才回來,由此看來,他們在以實各 (Eshcol) 的收穫是在九月或第二次的收成。鄧梅羅(Dummelow 1911)在他的註釋書中則建議葡萄初熟的時間是在七月底,如此,探子們實際收穫的時間落在九月初。諾頓遜(1947)研究這地區的農業氣象,他指出在約旦河谷、耶斯列谷和南地、早熟的食用葡萄是在六到八月間,而收獲季節中期(midseason,即第二次收成)是在七到九月間。他所推測的日期比其他兩個稍為早些,但大家都同意探子們窺探以色列地可能是在氣候最差的時期--就是在缺乏雨水的夏季,大約在七月到九月初之間的某個時段。
第二個要探討的問題是從聖經時代起直到今時,這地的氣候是否改變了。那時的氣候比現在更潮濕嗎?根據現有的證據,無法提供一個絕對的答案。但是根據專家們的一致看法,都認為在過去一萬五千年間,這地區的雨量或溫度並沒有明顯的改變。格雷戈里 (Gregory) 研究地中海東部地區氣候改變的問題以及地球是否正在枯竭等問題。他認為沒有明顯的證據顯示從出埃及時期直到目前,這地區曾有過任何明顯的氣候變化。格雷戈里(1914: 307)寫道:
「我們可作如下的結論:根據現今最精確的測定、棗椰子和葡萄樹的生長範圍、以及舊約作者紀錄的事實來推論,今天巴勒斯坦的氣候與摩西的時代相同。」
亨廷頓(Ellsworth Huntington1935)是研究氣候變遷及對人類活動影響的首席專家。他評估在歷史中有關氣候波動 (climatic oscillations) 的蹟象,並建議在世界很多地區存在著可察覺的長期變動。根據在巴勒斯坦已知的廢墟遺址和人類居住村落的位置地圖,亨廷頓認為在過去兩千年來,一直有人口遷往北部和西部的多雨地區,這是與同時發生向北遷移的潮濕西風帶有關。又因為以色列是位於一個顯著的氣候過渡地帶 (climatic transition),亨廷頓覺得這地區的氣候波動應是相當嚴重。布魯克斯(C.E.P. Brooks 1936)是一位解說歷代氣候變遷的偉大學者,他說大部分的考古學家和土壤學家都根深蒂固地認為氣候是非常穩定,以致他們試圖只用當地的因素來解釋所有事件(例如惡劣政權、遊牧部落入侵等等),而不願接受一個大範圍氣候改變的可能性。羅德妙克 (Lowdermilk) 是美國水土保持專家,他顯然了解布魯克斯的評論。但在一項巴勒斯坦南部地區排水面積的研究中,他斷言在幾百萬年下來,該地區的氣候是非常穩定沒有變化。不過,他補充說(Lowdermilk 1968:81):
「一些巴勒斯坦的學者提出一些理論,認為不利的氣候改變必定引致土地貧瘠和百姓衰微。我們的研究卻發現越來越多的蹟象顯示,近東地區的衰落並非由於氣候變差,而是因著人為的破壞和疏忽所致。」
雖然在一段歷史時期,氣候有逐漸改變的蹟象(例如,北半球在過去一個世紀 (1850~1950) 中,逐漸暖化),但是說地中海東部的地區曾有一段時期相當潮濕,然後在過去兩千年期間卻變為相當穩定、半乾旱的地中海型氣候,這種說法並無足夠證據支持,難以使人信服。
第二個問題的下半部--從前的土壤是否更肥沃或更深厚,以至在聖經時代,它的保水能力比目前的更強?這個問題可以明確地予以肯定答覆。從最近的研究中,有許多蹟象證明,在過去幾個世紀以來,因著土壤的誤用引起侵蝕作用,表土被風和水沖走,大大降低土壤的肥力。原來是肥沃、梯田式的葡萄園和耕地,卻變成土淺滿佈石塊的山坡地。水土保持專家,羅德妙克(Walter Lowdermilk 1968:5)寫道:
「我們在巴勒斯坦看到這些明顯的紅土,是來自山坡剝落並席捲到沿海平原...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在多個世紀以來,這片被忽視的土地是如何被侵蝕使之變成荒地。根據評估,自從梯田式的農業被廢棄之後,超過三英呎的土壤從巴勒斯坦的高地被沖刷下來。」
他繼續寫道(21~22):
「若比對摩西對巴勒斯坦的描述和1882年猶太拓殖者開懇這個國家時的狀況,我們看到一幅清晰的圖畫,可以解釋聖地資源是如何被濫用和被忽略。超過一半在高地山丘的土壤受到侵蝕露出底下的岩石;而流經海岸平原的河流則被那些沖積下來的碎物填塞,形成廣大無用的沼澤。...許多在巴勒斯坦情況,包括遍布的岩石、半乾旱的景觀、以及破落的情況,都被一般的遊客視為正常。」
第三個要探討的問題是這塊地即使在仲夏時,是否比西乃沙漠和尋的曠野看來更富庶和有更多的植物?「流奶與蜜」是不是一種詩詞用語,代表探子們所看到的景況?
當然「流奶與蜜」一詞所表達的不一定是字面的意義。蜜無須一定來自蜜蜂和花蜜。亞哈朗尼(Aharoni 1967)建議這蜜可能來自棗椰子。在猶太早期的歷史,這是一種在約旦河谷和死海地區的典型農產品。再者,牛、羊和駱駝通常都是出產奶的牲畜。因此,奶和蜜可能用來代表當地有兩種重要的農業活動--羊群、牛群的牧養和果樹的栽種。
德國地理學家加爾‧里特 (Carl Ritter) 詳述了從沙漠地帶走向希伯崙周圍山區時的感覺。他描述一位聖經學者羅賓遜 (Robinson) 於1838年穿越沙漠之後,他在駱駝背上騎行十二個小時,來到希伯崙的南部。那時,他是何等興奮,因為他終於能夠在一小片所謂草原上紮營。里特(1968:288)繼續講述羅賓遜當時的描述,在第二天:
「他的眼睛很久沒有看到如此美景,他深深地被那些鮮紅的花朵以及一簇簇的麥穗所吸引。[幾小時後,] 他 [自埃及以來] 第一次看到被用過的犁...還有一條陡峭多石的路,路旁有幾株樹木...在乾涸河道(wadis) 兩岸為不毛之地,遺留著曾為梯田,被耕作過的痕蹟。[那些綿羊和山羊的景觀,]對一位跋涉沙漠三十天之久的旅行者而言,是最為興奮不已的事。」
所有從西乃到以色列的旅行者,當他們離開沙漠地區時,都報導了相同的印象。他們特別注意到地表植被的改變、各種不同類型的植物、許多不同的樹木和花草。即使是稀疏分布的植物,都會被描述為好像一片翠綠田園一般。所以「流奶與蜜」不一定是指與現今大不相同的情況,乃是指與先前在沙漠中所體會的不同而言。
第四個要探討的問題牽涉到是否有比現今更先進的農耕技術,包括灌溉或集水的技術,導致更豐產的農業。同樣地,答案是很清楚、是肯定的。
在舊約時代,許多農耕技術,尤其是灌溉,可能比二十世紀中葉以前任何的時代更適合於發揮土地的潛力。根據古代的紀錄以及考古學的發現,在聖經時代的迦南人擁有一個高水準的農耕能力。他們使用密集勞力,大量改造農地,把那些不常有的雨水收集起來,藉由渠道引水到梯田作灌溉用;或是引到細小的集水區(micro-catchment)供一株或數株果樹或葡萄樹使用。所有這些技術都被稱為集水技術 (water harvesting) 。在早期的農業,廣泛使用這種技術於今天看為太乾旱、產量不穩的地區,因此能大大提升這些地區農作物的產量。
不過,在這裡,還有許多泉水和溪流提供足夠的水源,使大規模的農業甚至不用灌溉仍得以進行。當希伯來人住在埃及時,習慣使用尼羅河河水進行灌溉工作,耕作全部依賴河水的供應。不過,他們也察覺到在應許之地有著很不同的情況,這裡的水雖是從天雨或山泉而來,仍可足夠一般農業的使用。在申命記十一章,摩西清楚地比較了這兩地的潛力:
「你要進去得為業的那地,本不像你出來的埃及地。你在那裡撒種,用腳澆灌(這是在埃及普遍採用的一種腳力操作的抽水設備,並且用腳打開水閘閘門,使水流入水溝),像澆灌菜園一樣。你們要過去得為業的那地乃是有山有谷、雨水滋潤之地...他(耶和華)必按時降秋雨春雨在你們的地上,使你們可以收藏五穀、新酒和油,也必使你吃得飽足,並使田野為你的牲畜長草。」(申命記11:10~11,14~15)
以上簡短的討論無法明確地回答許多提出的問題。不過,從許多可利用的證據,說明用「流奶與蜜」這片語來描述應許之地是與當時的處境是一致的,因為他們是從曠野漂流的情況下進入一個地方,這地具有高度發展的農耕技術,包括山坡上的梯田,先進的貯水和集水技術。這塊地是肥沃並且沒有被侵蝕。當時的人並不曉得像今天所見到的土淺石頭地。那時候,果樹和農作物被大量栽種,而農夫們採用先進的水土保持措施。明顯地,當時的土地比現今所看到的更肥沃、更豐產,即使在乾燥的夏季也有好收成。因此,有關這「流奶與蜜」的標籤是否合理,我們無需用氣候變遷或當時探子們看到那塊土地正是在雨水特多的年份為由來加以解釋。雖然有許多現代的旅行者對「流奶與蜜」這片語提出疑問,但從許多的歷史證據和土地利用的改變過程來作評估,我們可以肯定地認為當時探子們所看到的應許之地,正如詩篇所說:
滴在曠野的草場上。
草場以羊群為衣;
谷中也長滿了五穀。(詩篇65:12-13)
Aharoni, Y. 1967. The Land of the Bible: A Historical Geography. Philadelphia: The Westminster Press.
Brooks, C. E. P. 1936. “Climatic Pulsations.” Geographical Review 26: 509-510.
Dummelow, J. R. 1911. A Commentary on the Holy Bible by Various Writers. New York: The MacMillan Company.
Gregory, J.W. 1914. “Is the Earth Drying Up?” Geographical Journal 48: 148-172, 293-318.
Huntington, E. 1935. “Climatic Pulsations.” Geografiska Annaler, 17: 571-608 (Anniversary volume for Sven Hedin).
Jamieson, R., A. R. Fausset, and D. Brown. 1884. A Commentary, Critical, Practical and Explanatory, on the Old and New Testaments. Toledo, Ohio: Jerome B. Names and Co.
Lowdermilk, W.C. 1968. Palestine: Land of Promise. New York: Greenwood Press, Publishers.
Nuttonson, M. Y. 1947. “Agroclimatology and Crop Ecology of Palestine and Transjordan and Climatic Analogues in the United States.” Geographical Review, 37: 436-456.
Ritter, C. 1968. The Comparative Geography of Palestine and the Sinaitic Peninsula. New York: Greenwood Press, Publishers (translated and adapted by W. L. Gage,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1866 by D. Appleton & Company).
[譯自Mather , A. and J.R. 2005. The land of milk and honey? In: W.A. Dando, C.Z. Dando and J.J. Lu (eds.) :Geography of the Holy Land : Perspectives. Taiwan: Holylight Theological Seminary Press, pp.46-53.]